很多老師在教學的日子都會想起教過自己的老師，大都在什么時候？要么很快樂，要么很落寞，我也不例外，可惜大部分的時間皆屬于后者。
特別是教過我的中文或文學老師，形象時常泊于腦海，他們腹有詩書氣自華，個性獨特，行事瀟灑，即使白髮漁樵江渚上，也像慣看秋月春風。偶有煩惱，也是「一壺濁酒喜相逢。古今多少事，都付笑談中」；甚至「呼兒將出換美酒，與爾同銷萬古愁」。
鏡頭一轉，落到深受這種形象所迷而教了十八年中文、文學的我。在同一間學校，「青山依舊在」，豪情都在哪？老師，你騙人？還是不中用的是我？還有這個時代？
「阿sir，你貼題吧！」
一言驚醒我的是一位中四學生，剛上完期中試前的一節古文課，我幫他們複習考試範圍，只考三首唐詩。
「貼題？好吧，留心聽好啊，題目必出《山居秋暝》、《月下獨酌》及《登樓》三首詩。」
貼題至上 詩意不再
我氣說如上，同學自不是一副好臉色。什么詩意、詩旨、詩風全不關心，他們要的是試題，ABC加送一些私題。
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，老師，你騙人。
午飯后的一節是中六中文課，公開試快到了，應該有些大戰氣氛吧。對！說的是剛才開打的班際籃球賽，其激烈程度足以讓球員把原屬于午飯時間的飯盒移到課室，我打開書，他打開飯盒，上個星期警告過他，今個星期宣告失效。
「為什么要在課室吃飯？」
「打籃球。」
「可不可以收起飯盒？」
「好肚餓，很快吃完就會收起。」
我無言，就這樣，生氣可使人堅強或脆弱得無法當什么事都沒有發生過。我無法如常地完成課節。身為老師，我慚愧。但以前好像不是這樣的。老師，你騙人。
好不容易戰到放學，回到窄窄只容得下數班練習的座位。我該做什么？一時也未能回過神來。啊，對了，先要找出那個每年都要更改而每年必會忘記的登入密碼，好像與其余數十個冰冷的組合囚禁于無何有之鄉，若找不出來，就無法PASS，然后連WORD都開不到。就像準備的每一節課，即使很有POINT，但沒做POWERPOINT，說出來也被認為沒POWER。現在寫英文字要用大楷了，以前我的眼睛不是這樣的。
正想聚精會神去細改一份綜合統測的時候，兩名同學又從教員室的對講機把我召去。
「阿sir，我這篇文你可以再看看嗎？為什么取不到中上分？」
「阿sir，篇文我寫了兩段，你可以替我看看是否離題，然后我再寫下去！」 離開校園之時，兩旁已是萬家燈火，我想起你，我的老師。豪情還剩一襟晚照，現在想起來，老師你倒是沒有騙我。
作者簡介：中學中文科科主任、教參書編者、作家。著作包括《新稿中中文科必讀手冊》、《中文科文憑試活用筆記》等
文﹕蒲葦
